“燿光，宣於槡好像追了上來！”九鳳感覺到身後閃爍著藍火麒麟的古老氣息，它的巫之氣正以極快的速度朝他們追過來。

燿光回頭一看，果然看見宣於槡騎在藍火麒麟的後背上，正一路疾馳追趕著自己。

燿光將身體轉過來，面對著宣於槡的方向，大聲喊道：“宣於槡，不要追了，我們就這樣吧！”

“就哪樣？就這麽不辭而別嗎？”宣於槡瞪著一雙烏黑的瞳孔，語氣惱怒，對燿光這種一言不發就離開的行為十分的不滿，“燿光，你給我站住！說清楚！”

燿光的頭發被大風刮得四處飛揚，她皺著眉，一臉憂傷，明明眼中閃爍著的是對宣於槡的不舍，卻還是要逼迫自己抑制住情感。

沒有燿光的命令，九鳳的飛行速度只會越來越快，它的雙翅上燃燒著濃濃的火焰，滾滾煙霧像是要點燃整片天空，肆無忌憚的往周圍亂飛。

宣於槡氣急敗壞的跟在燿光身後，低頭命令藍火麒麟，說：“加快速度，超過九鳳！今天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燿光這麽不明不白的離開我！”

藍火麒麟嗚呼一聲，腳下的氣焰更加的旺盛了，嗖的一下往前竄去，像是離弦的箭，一下子便竄到了和九鳳齊平的位置。

宣於槡二話不說便要伸手去抓燿光，燿光將身體側歪了一下，順利躲過了宣於槡的手。

燿光一直在說：“宣於槡，你回去吧，不要管我。”

“你讓我怎麽不管你？就算你要離開，起碼要給我一個原因吧，是我哪裏做的不好，還是你有什麽事情要先去解決？你心裏有事能不能直接告訴我，不要讓我去猜，好嗎？”宣於槡心中焦急，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，只能想到什麽就直接說出來了。

“你真的想知道原因？”燿光突然靜下心來，穩住了自己氣息，開口問他。

“是，我當然想知道原因。”宣於槡語氣肯定，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燿光。

燿光點點頭，說：“好，既然你想知道，我就直接告訴你吧，九鳳，停一下。”

九鳳聽見燿光的聲音之後，很快停住了上下煽動的翅膀，羽毛上的火焰也瞬間熄滅了一半。

藍火麒麟見九鳳停下來，也放慢了自己的腳步，與九鳳面對面停在了原地。

燿光微微揚起嘴角，輕笑了一聲，盡管眼中仍有牽掛，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沖上前去擁抱宣於槡的沖動，她緩緩說道：“皇上去世了，你要登基了。”

“就因為這個？”宣於槡不解，向她確認。

“我都忘了，你可是滿桉國的太子啊，繼承皇位是理所應該的事情，只是我沒有想到一切來的這麽快。”燿光低下頭，閉上眼睛，“我曾對自己說過，重生的這一世，再也不要跟皇族扯上關系，我沒有做到，還是認識了你，還產生了難以剪短的羈絆，是我沒有遵守自己的承諾，我錯了。可是現在，我打算糾正自己犯下的錯誤，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，重新活一次。我這麽說，你懂了嗎？”

宣於槡聽完楞了一下，迅速搖搖頭，“不，我不懂！明明我們那麽在乎彼此，又為什麽要在意我出身於皇族呢，你知道的，人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的，你以為我就想生在皇家嗎，我就想一輩子都被圍困在如同深海的皇城嗎？”

“你知不知道，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麽太子，我寧可當初被立為太子的人是宣於啟或是宣於默，我就可以扔下一堆堆瑣事不管不顧的去逍遙快活了，可我身為皇子，有著旁人艷羨的榮華富貴，卻也不得不背負著別人難以想象的責任。我不能違抗父皇的命令，只能選擇接受。”宣於槡說起話來，聲音越來越低，無奈之中透露著一言難盡的苦楚。

他看著燿光，看著她晶瑩剔透的眼睛，看著她被大風卷起的長發，看著她緊緊抿住的嘴唇。

宣於槡低下頭，嘆了一口氣，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快樂，幾乎寢食難安，我一邊幫父皇處理國事，一邊還要時刻提防著忌憚我位置的兄弟，睡覺不敢太沈，怕遭人暗算，吃飯也不能盡興，怕被人下毒，每天過的提心吊膽。而造成這一切的，全都是因為我的身份，我是太子，是未來的儲君，是以後統治這個國家的人，我必須要讓自己變得強大，才能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，才能不讓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一點點的傷害。”

“我都這麽說了，你能理解我嗎？”宣於槡問，燿光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哀求。

宣於槡的眼睛炯炯有神，俊美的容顏在夜幕的勾勒下越發的邪魅，可他看著燿光的表情又顯得十分無辜，讓人不忍生疑。

燿光逼迫自己不和他的眼睛對視，“我理解你。”

宣於槡聽見燿光的聲音後，眼中流露出少許笑意，可下一瞬間，燿光的聲音便又穿過呼啦啦的風聲傳到了宣於槡的耳中，她說：“我無法忍受身處深宮的苦悶，更無法接受和眾多女人分享你，所以你也一定會理解我的，對吧？”

“燿光！”宣於槡忽然看見九鳳煽動著翅膀後退了幾寸。

燿光的眼睛漸漸彎起一個弧度，“你覺得對嗎，宣於槡？”

“什麽對不對，燿光，你在說什麽？”宣於槡不明白燿光的意思。

“我剛才說的，你沒聽見？”燿光知道宣於槡是在裝不明白，打算向他再重覆一遍，卻又聽見宣於槡說，“我不理解。”

燿光苦笑：“不管你是否理解，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本意。我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，只是你當時沒有當回事罷了。”

“是嗎，你以前就說過嗎？”宣於槡皺著眉，眼神迷茫，一顆心像是墜入了冰冷的海水。

“你有你的堅持，我也有我的苦衷。”燿光的臉被冷風吹的通紅，“希望我們互相理解。”

“你會回來嗎？”宣於槡沒有繼續她的話題，只問了這一句。

燿光怔怔的看著宣於槡的眼睛，“不知道，也許吧，我回不回來，決定權其實在你。”

“決定權在我？可是我不希望你離開啊。”宣於槡又問，“還是說，只要我做到了你要求的事情，你就會回來。”

“我如果說出我的條件，你能做到嗎？”燿光的眼神驟然一沈。

宣於槡說：“你可以說出來試試，我會盡力。”

“放棄皇位，我們遠走高飛。”燿光慢悠悠的從九鳳的背上站了起來，夜幕下她的臉越發的通透，似乎要將宣於槡的眼睛看穿。

宣於槡楞在原地，沒有說話，他像是被大雪冰封了一般，臉上一點表情都看不出來了

燿光只是呵呵笑了兩聲，說：“看吧，你根本就做不到，我不能要求你放棄皇位，就像你不能要求我留在深宮一般，既然我們都不能按照對方的要求去做事，那麽也沒有理由再堅持什麽了。宣於槡，放我走吧，否則我們永遠都不會幸福。”

“我想不通。”宣於槡小聲說了一句，“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麽，明明我們可以好好的走下去，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分開。”

燿光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的看著宣於槡。曾經傲然於世的他，現在就站在燿光的面前，語氣中透著不易察覺的哀求，可是他又不能直接說出口，那種壓抑的模樣真叫人心疼。

燿光側過臉，強迫自己不再看他，她怕她會反悔，怕自己看見宣於槡的樣子會心碎，忍不住要留在他的身邊。可是前世的教訓讓燿光堅定了自己的信念，她怕再這麽優柔寡斷下去，自己又會陷入萬劫不覆之中。

藍火麒麟在宣於槡的命令下，退後了幾步，與燿光和九鳳的距離越拉越遠。燿光站在九鳳的後背，仿佛看見她和宣於槡之間隔著萬水千山，那些跨不過去的坎兒，將他們的人生軌跡硬生生的打斷了。宣於槡忽然笑了，他凝視著燿光的眼睛，說：“燿光，你等我，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完了，我就去找你。”

燿光咬著下嘴唇，攥緊的雙手藏在衣袖下瑟瑟發抖，她始終沒有說話。

宣於槡拉著藍火麒麟背上的韁繩，說：“我走了，你要照顧好自己。”

他話音剛落，藍火麒麟便迅速掉了個頭，俯沖而去，他寬實的背影與她漸行漸遠，最後消失在白茫茫的薄霧之中。

“宣於槡……”燿光低聲呢喃了一句，卻沒有追上去。

九鳳說：“他走了，你不是應該高興嗎？”

“是啊，我應該高興的，可為什麽心口疼的厲害呢？”燿光跌坐在九鳳的背上，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感。

“燿光，你怎麽總是這樣口是心非，明明舍不得他，卻要對他說風涼話，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九鳳的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奈，燿光心情不好，很直接的影響到了它。

“我剛才說的不是風涼話，句句都是實話啊。他不能離開皇宮，我無法在宮中長住，而我們又都不能為了彼此而答應對方的條件，難道不應該分開嗎？”燿光也不能肯定自己的決定對不對，但她明白，現在的難過，是為了以後兩個人都不再苦惱。

九鳳轉過頭看著燿光，她的臉上流下了兩條晶瑩，在夜空中不斷閃爍，“既然早就知道今天的結局，你當初又為什麽要跟他交心，難道你就沒有預見過今天的事情嗎？”

“我有想過，但是沒想到事情發生的這麽快，這麽突如其然，我幾乎沒有時間去細想，只能按照自己本能去做，怎麽，你覺得我做錯了嗎？”燿光連忙詢問九鳳，似是要將它的意見仔細收藏。

九鳳搖了搖頭，“這種事情，是沒有對錯可言的，你是因為有了前世的教訓，才會努力不在今世重蹈覆轍，可是宣於槡不一樣，他只有這一世，他生來尊貴，肩負國家大事，難以逃脫命運的走向，只能以天下為己任，暫時放棄眼前的歡愉。”

“嗯，我當然明白。煥峪以前也是如此，為了天下蒼生舍棄了自己的自由，雖然他也是那些大巫師中的一員，可是他的奉獻精神讓我欽佩，我已經不怪他了，他雖對我有所欺瞞，卻並沒有做出任何傷害我的事情，後來他也被巫師們給拋棄了，也算是犧牲品吧。我就是不明白，為什麽老天爺總是喜歡戲弄我，前世愛上君王，今生又與未來的君王結緣，像是一個無法甩脫的死循環，讓我無力反抗，只能靜靜的等待。”燿光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，更加沒辦法去拯救宣於槡的人生。
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九鳳見她緩過神來，心中的擔心逐漸減少了，“現在我們去哪裏，還是蛟山？”

“算了吧，去蛟山，說不定又要被那個可怕的赫連崢給抓走。”燿光有些後怕了。

九鳳應了一聲，覺得她說的沒錯，赫連崢的力量太過恐怖，幾乎讓它毫無還手之力，它是絕對不敢再去冒險了，又問：“那去哪裏？”

燿光想了一會兒，說：“去白月河吧。”

“什麽？白月河？你忘了白月河已經被夜河妖給霸占啦，上次才剛剛從那邊逃走，難道我們現在去送死？”九鳳一聽見夜河妖的聲音，便覺得滲人，像是渾身被冰雪包裹般，讓它幾乎無法呼吸。

燿光點了點頭，“我當然沒忘，你難道能想起來比白月河更好的去處嗎，估計沒有了吧，如今我們跟夜河妖還有約定在身，她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的，我只要潛心鉆研解術之法，她肯定不會對我怎麽樣的。”

九鳳仔細想了想，還真的沒有想到什麽合適的地方可以暫住，它本來想說去黑靈山的，可是鮫人族便是在黑靈山上覆滅的，去了難免會勾起燿光的傷心事，九鳳不希望燿光再為誰傷心難過了，便點了點頭，同意了她的建議。

“就按照你說的吧，白月河就白月河。”九鳳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。

燿光見狀，便說：“很好，那我們走吧。”

九鳳有些不情願的張開了翅膀，一溜煙便竄上了雲霄，朝著宣於槡和藍火麒麟相反的方向呼嘯而去了。

此時的夜河妖還沒有入睡，這一千年來，她很少睡覺，自從變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後，夜河妖對睡覺的渴望已經逐日減少，最後發現睡覺已經不再是必需品了，她便在夜晚游蕩於白月河中，偷偷將頭冒出水面，有時候會盯著頭上的月亮發呆一整夜，有時候也會暗自躲在水下追逐離去的輪船，她只能自娛自樂，度過漫長的時光。

夜河妖躺在水面上，今晚的月亮被雲層遮住了大半，幾乎看不見上面斑駁的影子。水浪一道道的以她為中心，慢悠悠的朝四周蕩漾而去，白月河已經變成了一潭死水，失去了往年的活力和生命力，除了夜河妖以外，再無其他的活物。

九鳳載著燿光穿過雲層，盤旋著向下落，夜河妖遠遠的便看見他們的身影了。她慌忙提高了警覺，本以為是有敵人入侵，也放眼一看，便見燿光趴在九鳳的後背上，烏黑的頭發泛著漣漪在空氣中漂浮，配上一張精致無暇的小臉，美極了。

“燿光……”夜河妖壓低了聲音，不知道燿光怎麽會在深夜造訪白月河。

燿光趴在九鳳的後背上，一眼便看見了躺在河面上的夜河妖，她眼神犀利，似乎對她的不請自來透著怒意。

“夜河妖，你還沒睡。”燿光和九鳳懸於水面上方，燿光說起話來像是在跟多年未見的老友打招呼一般。

夜河妖瞇起雙眼，長長的睫毛垂在眼簾前方，幾乎遮住了她湛藍色的瞳孔，“無事不登三寶殿，你來做什麽，是不是有辦法將我恢覆原本的樣子了？”

燿光搖搖頭，說：“不是的，暫時還沒有找到方法，不過你放心，我一定能夠救你，只是時間問題而已。”

“我當然知道是時間問題，不然我也不會等待一千年，我勸你還是趕緊找到法子，不然我不會放過你。”夜河妖的聲音十分具有威懾性，瞳孔倏地放大，似乎是想燿光吞入腹中。

燿光嘆了一口氣，說：“如今你坐擁了整片白月河，可否想過要如何規劃它？”

夜河妖警覺的盯著燿光，問：“你什麽意思，什麽如何規劃它？”

燿光硬著頭皮，心想算了算了，今天就不要那該死的面子了，直接說了吧。

燿光擡起頭，直視夜河妖的眼睛，說：“這麽跟你說了吧，白月河那麽大，你能不能分我一塊地方暫住，等我將你變成正常人了，我立刻就走，如何？”

夜河妖陰陽怪氣的說：“我說燿光啊燿光，你什麽意思啊，你堂堂上古神女，會跟我借地方住？再說了，白月河是水，不是陸地，怎麽分你一塊，怕是你掉進水裏就直接淹死了吧。”

“這個你放心，只要你答應給我一個住處，我保證不會被淹死，若是你不信，你就天天繞著我走，若是真的淹死了，還請麻煩你將我的屍首處理掉，不要汙染了整片白月河，如何？”燿光眼神狡黠，已經猜出了夜河妖的決定。

夜河妖見她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，也不再拒絕她，便有些不耐煩的說：“算了算了，你想怎樣就怎樣把，反正被水淹了我是不會出手救你的，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擁有第三世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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